“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李末看著那具躺在石臺之上的慘白身影，極像一具屍體，但是李末總是隱隱有些感覺，在那具“屍體”的經脈深處，還殘留著些許生機，若不是如此，兩年過去了，這“屍體”也不會毫無腐爛的跡象。

“你究竟為什麽要殺他？”元擎昊背對著李末，口中傳出了一道深沈又帶著一絲傷感的聲音。

“我早就說過了，人不是我殺的，只是你一直執著於此，我也沒有辦法。”李末的目光落在石臺上那道身影的慘白面孔上，話語平淡，他依稀記得，兩年前，這張臉還是天真無邪的爛漫模樣。

“除了你還有誰，當時只有你與小景在一起，而你的身上沾滿了小景的鮮血，手中還握著殺人兇器。”元擎昊的言語之中已是有些怒意，周身冷冽氣息散發，紊亂不堪。

石臺上的“屍體”名叫元景，是元擎昊的獨子。

李末面色漸漸從容，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我已經解釋過了，已不想再說，你若還是不信，大可在與我師父的約定到期之時來找我報仇，我隨時奉陪。”

“到期之日？我現在就想殺了你啊！”元擎昊一直背對著李末，後者感覺到一股真實的殺意自元擎昊身上席卷開來。

李末冷笑一聲，不屑的道：“呵呵，我也很想殺了你啊，你當年不分青紅皂白辱我之事，至今歷歷在目，若不是師父及時趕到，恐怕現在我已命赴黃泉，去見你那寶貝兒子了，不過也多虧了你不是那種殺伐果斷之人，竟想將我慢慢折磨至死。”

“你知道嗎？我的身體之中到如今還殘留著一只寒鐵藜，依附在筋骨經脈要害之處，難以取出，隔一段時間便會疼痛難忍，也正是因為這些痛苦，才會讓我更加堅定了殺你之心。”

李末語氣平淡的說著深入骨髓的恨意，比起那種動輒怒吼之人，這種恨意更加深沈，更加堅定，這也成為了這兩年來李末一直平靜的看待周圍的那些冷嘲熱諷的源頭，他只有忍，才有出頭之地。

元擎昊拳頭緊握，隱隱傳出骨骼摩擦的淒厲響聲，因為太過用力，李末看到了從元擎昊掌心之中流出的血跡，那是顧歡的劍對其造成的傷痕，本來即將結痂，卻因為元擎昊此舉，再度裂開。

寒意自頭頂的夜幕降臨而下，諸天猩紅色的星辰按照著一定的軌跡緩慢的運轉著，偶爾還會有一道紅光劃過夜幕，那是流星。

元擎昊很久都沒有再開口，背對著李末，看著石臺上的元景，李末不知此時元擎昊是何表情，靜靜的站立著，沒有絲毫的忌憚，他不怕元擎昊會因為喪子之痛，突然控制不住情緒對其下手，他了解此人的心性，元擎昊怕死，殺了李末易如反掌，但是李末的師父，風隕閣閣主祝念卻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讓元擎昊償命，他是一個如此眷戀紅塵之人，又豈會輕易死去。

許久之後，元擎昊似乎終於是將波動的心境平覆了下來，只聽其緩緩道出：“你與祝念當年為何會經過元風堂，看你神色晦暗驚懼，難道是遇到了什麽慘禍？”

李末收回了目光，微微垂下，淡聲道：“這與你無關，我人已在此，你要我的心頭血究竟要做什麽？而且我想知道，為何偏偏是我的心頭血？”

元擎昊慢慢的轉過身，直視李末，臉上帶著邪魅的笑意，道：“如果本座需要的僅僅是普通的心頭血，隨便抓一個修行之人便罷了，但是......你的心頭血可不是凡物啊！”

李末心頭一凜，看著元擎昊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些戒備之意，元擎昊此話用意頗深，難道他已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這些年李末極力隱藏著，知曉其身份的也只有其師祝念一人而已，但是觀元擎昊神情，他似乎將李末看透了。

“我與他人有何不同？”李末強行穩住波動的心神，問道。

元擎昊只是詭異一笑，沒有解答李末的疑慮，而是慢慢的走到了角落裏，那裏擺放著一個木盒。

“其實我挺意外的，你居然真的有膽量再來到我這元風堂。”元擎昊邊走邊說著。

“當年家師為救我性命，與你立下約定，只要不違背武道道義，家師便答應你三個條件，我自然是不能辱沒了她的名聲。”李末淡漠道，他看到元擎昊從木盒之中取出了一個玉瓶，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

“恐怕若不是看在那兩位大人物的面子上，你師父也不會答應此事。”元擎昊說著話，已是回到了李末的身邊，其手裏握著的玉瓶，彌漫著寒意，隱隱傳出異樣的波動。

“元堂主，此間之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再為那二人辯解，不過是趨炎附勢之輩罷了。”李末的目光落在了元擎昊手中的玉瓶之上，隨意的說著，神色卻是凝重了起來。

“月寒玉所制之瓶，看來元風堂的確是家底殷實。”李末一眼便是認出了那玉瓶的材料，乃是雪州之地特有的珍惜玉石月寒玉，價值不菲，亦或是有價無市。

李末突然心生驚意，元風堂看起來不過是個小門小派，卻傳承久遠，能夠尋得這月寒玉，足見元風堂的底蘊了，可這個神秘的勢力表面上卻只是做著古董生意，其真實面目卻無人可知，要知道，即便是天下七派十二世家之一的風隕閣也是沒有月寒玉，這元風堂背後究竟有著什麽秘密？李末陷入了沈思。

“休要妄加猜測，月寒玉雖然稀有，卻並不是絕無僅有，不過你倒是頗有見識，一眼便是認出了此物。”元擎昊淡淡的說這話，將月寒玉瓶輕輕放在了石臺上，不知元擎昊是有意還是無意，玉瓶擺放的位置恰好在元景的腦袋一旁。

元景的“屍體”靜靜的躺在石臺上，看起來的確是已經死絕，而且兩年前李末是親眼看到他死在自己的身邊，喪子之痛雖然極深，但是已經兩年過去，為何元擎昊遲遲不肯為元景下葬，於理不合，於死者不敬。

“難道......”

李末突然有了一個荒誕至極，看起來極為虛無縹緲的想法，再看向元擎昊的時候，心中產生了濃濃的忌憚之意，比起之前動輒殺心四起的樣子，現在平靜的元擎昊讓李末生出了退縮之意。

“將三滴心頭血滴在這玉瓶之中便可，其餘的事你無需多言。”

元擎昊看著李末，淡淡的說道，似乎害怕李末向他詢問些什麽，索性事先打消了李末好奇的念頭，將想法扼殺在搖籃之中。

李末眉頭緊緊一皺，平常修行之人僅僅損耗一滴心頭血便是極大損傷，更有甚者，根基盡毀，身死道消的也不在少數，元擎昊開口便是向李末索要三滴心頭血，幾乎是想要了他的性命，但是李末不能拒絕，遲疑了片刻，他朝著石臺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元景那一張慘白恐怖的臉龐，李末從懷中掏出了一柄匕首。

“咻！”

寒光閃過，匕首鋒刃劃過李末的掌心，掌心上漸漸浮現一道血痕，李末的五指緩緩握攏，放到了月寒玉瓶的上方，不多時，便是有一滴殷紅的血液從拳頭的縫隙之中滑落，滴進了玉瓶之中。

第一滴心頭血落入瓶底，月寒玉瓶頓時閃爍起如皓月一般的光輝，只是這光輝之中寒意深沈，李末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

這心頭血並不是普通的血液，乃是修行者的精血之氣，李末催動著體內僅有的微弱真氣，一寸寸的將心頭血從心臟的地方推動著，沿著手臂游動，再從掌心溢出。

看到第一滴心頭血落入玉瓶之中，元擎昊的臉上頓時浮現狂熱之意，死死的盯著李末的緊握的拳頭，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心頭血也是落入了月寒玉瓶之中，當李末的三滴心頭血在玉瓶瓶底匯聚的時候，月寒玉瓶陡然爆發出璀璨光輝，這片奇異的空間瞬間被寒意席卷。

而李末整個人則是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臉色已經蒼白了到了極致，甚至與那躺在石臺上元景的死人臉色有些接近，李末緊閉著雙目，氣息微弱，已是沒有了意識，昏死過去。

元擎昊興奮的拿起了月寒玉瓶，高高舉起，端詳著其內部的那小小一團心頭血，其中隱隱散發著奇異的波動，元擎昊臉上笑意幾近癲狂。

不過元擎昊沒有因為過度興奮而忘卻了李末的存在，他走到了李末的身邊，居高臨下的望著，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開始有寒意滋生，某個時刻，元擎昊突然有了一個念頭，若是放任李末死去，那麽他便可大仇得報，可是他害怕，害怕祝念尋仇，他又豈是祝念的對手，他必須等，等到自己的修為可以與祝念相當。

元擎昊臉上的表情變得覆雜難明，而李末的氣息也是越發的微弱起來，他猶豫了許久，最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棕色藥丸，低下了身子，將藥丸送進了李末的口中，同時從其口中傳出了低沈的聲音。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本座不想將僅存的一點親情也磨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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